狩法者番外 - 端午
端午節的由來人人都說的出來:紀念愛國文人屈原。
這些典故安當然知道,就他看來屈原真是太不值得了,為了一個不成材不爭氣的國君自殺?
傻透了。
自殺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
手撐著臉頰手肘靠在桌面上,一身清涼清爽的無袖上衣,他線條健美的手臂裸露在空氣中,他翹著腿看那蹲在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女鬼。
在蔣太伊被伊莉莎白叼走後,後陵的女鬼哭倒一大片。
在他看來這很奇怪,人鬼殊途,就算蔣太伊單身,這群女鬼也沒望啊,到底在哭啥?
陳時雨很權威地告訴他:「你不懂追星的浪漫。」
嘖,他才不想懂。
「妳到底要哭多久?」安問,他瞥了眼手表,半個小時了。「妳是鬼耶,跑來狩法者地盤做什麼?」
「嗚嗚,你說什麼啊!狩法者不是溝通陰陽兩界的營業性組織嗎!你本來就該服務我啊!」
「……」妳又沒付錢。「小姐,那妳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幫妳嗎?」看了眼身旁厚厚一疊公文,安是很想無視對方直接辦公,但辦公室內燕子不停投射過來的目光讓他不得不停下手邊工作。「我沒見過妳,妳哪裡的?」
「嗚嗚你管我哪來的!」
安抿了下嘴收回了視線,腰一扭椅子轉回正向面對著桌面。他決定無視這個八成喝醉酒的女鬼。抽過公文打開,端午節照理說是要放假的,但很不幸陳時雨趁著連假拎著一家老小出遊了,蔣太伊陪伊莉莎白帶兩隻老鬼回法國。
更慘的是,貝拉那邊出包了,她急需兩年內後陵所有的紀錄,所以他被陳時雨勒令帶著幾隻燕子在假日回來加班。
叮鈴一聲玻璃門開了,阿柏帶著薄汗地進來,他一臉抱歉。「對不起對不起睡過頭了。」他一進屋就被那哭得淒淒慘慘的女鬼嚇了一大跳。「哪來的!」
安聳了下肩膀。「中午吃啥?不知道現在去排市場阿婆買的粽子排不排得到。」
對面的麥克雞擺擺手。「安哥你別想了啦,我今天騎車從那邊經過,人龍已經可以繞市場一圈了!要買阿婆的肉粽要提早啦。」
小樹腦袋枕在手上仰靠在椅背上。「雖然來加班有點煩,不過免費的冷氣、免費的電腦,好像也不錯啦,只是有點嘔。」
「下午應該可以處理完吧?去玩水?」麥克雞提議。「要不要?」他望向安和阿柏。
阿柏正手忙腳亂地開電腦、放背包,他聽到玩水的提議呆了一下。「啊?今天?今天哪裡都人吧,去海邊也像下水餃一樣。」他不是很喜歡玩水,他當年開陰陽眼就是因為溺水啊!
安無可無不可。「去河邊就好了啊。」
「拜託!河邊!」阿柏瞪安。「我們這邊也就一條河!」他就是在那邊溺水的!
小樹歪頭想了想。「去檸檸那邊吧,那裡有個可以玩水的地方,去泡泡水也好。我阿嬤家就在那邊,我知道怎麼去,去完還可以去我阿嬤家吃她自己包的粽子,很棒的喔。」
那女鬼看幾個小鮮肉談論玩水討論得那麼開心完全不理她,眉頭一豎。「你們這些活人到底有沒有顧慮過我這個死人的心情啊!」她尖聲咆哮。
安回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那要一起嗎?」
「……」女鬼似乎被什麼東西震到一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決定了,四個人加一隻鬼。」麥克雞愉悅地決定。「好!快把貝拉姐要的資料找出來就去玩水囉!阿柏,你沒問題吧?」
「廢話!」雖然很不喜歡水邊,但看看安,又看看小樹和麥克雞,小樹可是游泳校隊的,應該、沒問題吧……
後陵的文案歸檔一直做得不錯,這得歸功於陳時雨,她將整個辦公室唯一女正職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在細節處她很用心。
她完全不奢望蔣太伊這個人走到哪東西扔到哪的傢伙可以做好文書管理,她只好自己來。
井然有序。
只要將貝拉要的東西掃描成電子檔寄過去就可以了。
下午兩點最熱的時候,安和兩隻燕子共三臺機車前往檸檸,拖著那個反坐在小樹機車上的女鬼一起玩水去了。
小樹不像阿柏那樣怕鬼,他從小就看的到,也得到不少死鬼阿公阿婆的照看,他對鬼沒那麼排斥,但他沒什麼能力,也就只能當當燕子賺賺外快。
檸檸離後陵不遠,大概半小時車程就到了。小樹老馬識途地在前頭帶路,沒多久便到了一條人工分水道,一階一階,裡頭蓄滿了水,水仍不停往下一階溢流而去,水量不少,可以想見水非常深。
分水道內已經有不少人在玩水,但對比河邊和海邊,這樣的人潮已經算少了。
看的出來是兩戶人家,小朋友躺在充氣墊上漂來漂去,大人在一邊烤肉。
「這麼熱居然吃得下烤肉。」安嘖嘖。
「看見沒。」麥克雞指了指冰鎮在水裡的啤酒。
「晚上喝一杯吧?」小樹愉悅地提議。
阿柏看著同事,他非常擔憂。時雨姐和太伊大哥不會和他們喝,他們兩都去找阿賓和啾啾姐聚餐,辦公室內他們幾個年紀比較近的,平常會一起打籃球,一起去幹嘛,當然,也很喜歡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明明都還沒二十歲。
他是承認冰過的啤酒超棒的,但、這禮拜已經喝三攤了耶。
要不要那麼像大叔啊,而且小樹你酒品超差的耶,世界上敢強吻江安淨的八成只有你這活人了吧!
下了摩托車脫了上衣,他們爬下鐵梯下到石頭灘,簡單做個熱身便一起跳下水去。
女鬼優雅地坐在陰影內看著那幾個年輕男孩,很憂鬱地捧著臉。唉,這算不算沉迷美色啊?
嘖嘖嘖,江安淨這個鬼見鬼討厭的傢伙怎麼會就長了一張這樣的臉呢?
在水裡的少年們嬉鬧著,安倒是沒加入他們行列,他泡在水裡看著小樹把阿柏拖到大水池的正中央,阿柏嚇得鬼叫,看這景象他忍不住微笑。
回頭一瞥,他看見在旁邊彷彿拍MV一樣憂鬱的女鬼,他湊了過去。「妳到底在哭什麼?」
女鬼輕哼。「關你什麼事。」
安聳肩,順了一下被水沾濕的黑髮。「跟我們沒關係跑來狩法者做什麼?吹冷氣?」
女鬼撇過頭。
「妳不說事情就沒辦法解決。」安淡淡地說。「我這次不收費。」
「你心情很好啊?」
「還不錯。」安說。
女鬼抿著嘴,猶豫好一陣子後才說道:「你問我我哪裡來的,你沒見過我很正常,我不在你們那帶活動。」
安點點頭,這算意料之中。
「嚴格說起來,我是在檸檸這裡的。」她抱著自己膝蓋。「你知道檸檸的名字由來嗎?」
「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有個女孩叫檸檸。」女鬼輕聲敘述著。「她是很普通的女孩子,那時這裡很窮,山地難開田又不臨海,也沒礦,他們就只能自己種些菜擔到後陵、瑞慈去賣。」
安游向前手一撐坐上了岸。
「走開走開,你身上味道我特別討厭!」女鬼尖叫,用力地把安推回水裡去。「離我遠點,你有點自覺好不好!」
居然被罵了。安壓抑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他討鬼厭不只是態度問題,有部份是他的身份,他的存在本身就夠讓鬼害怕了。「妳繼續。」他阻止了女鬼歇斯底里的怒罵,往後游遠了點。
女鬼咳了聲。「反正就超窮就對了,那時這條分水道就在了。一天,幾個女孩一起在這玩水……」
「就死了?」安挑眉。
女鬼橫了他一眼。「是啦!死了!」她手環胸。「但可不是平常溺死的,她是被一條白蛇精纏死的!檸檸是第一個死的,她的年紀比我們都長一點,她一直想保護我們這些妹妹,死後便化作鬼和那白蛇一起沉在最深的水裡,不讓牠出來作怪。我啊,不幸也溺死了,就一直徘徊在這。」
「妳別跟我說她死那天是端午。」
女鬼又瞪了安。「是!今天就是檸檸和我的忌日!村裡的人為了感謝檸檸,才把村名改成她的名,但有什麼用呢……她還是在這黑水裡。」
「妳來找我哭就是想讓我幫忙是吧?」安一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女鬼。在他看來這樣的要求不是不能答應,女鬼能多強,遲早被鎮住的怪物會出來,與其到時麻煩,不如趁早解決。
女鬼要承認,江安淨固然讓鬼討厭,但是個很聰明的傢伙。
她輕哼了聲。「你幫不幫忙?」她撇過頭不看那個因閱歷逐漸豐富而越來越讓人心悸的人類少年。自信、沉穩,脫去年少輕狂的浮躁,一言一行間似乎都發出了醇酒一般的光采。
嘔!她到底在想什麼!
「好啊。」安說。
「那、你打算怎麼做?」聽安答應,女鬼來了精神,神情不再那樣要死不活的。「今晚嗎?」
安搖頭。「今晚有約。」
女鬼愣住了。「和那群毛頭小鬼喝酒有比救檸檸更重要?」她聲音拔高了八度。
「無論先約先贏還是論交情,妳都得排後面。」安理所當然地說。「哪裡來的哪裡涼快去,明天再來找我。」
要不是死了沒血可吐,不然女鬼真想噴江安淨一臉的血。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夜晚,玩完水,安湊到小樹家去。他家很大,他本人是田橋仔之子,房子闊氣,廚房冰箱也很闊氣,一打開雙門冰箱裡面全是飲品。
各牌冰啤酒。
各自拎著啤酒,配著從路上買來的小菜他們一邊坐在庭院內,吹著山邊涼風一邊閒聊。
「安,我看你和女鬼講好久,你們在說什麼?」坐在安身旁,阿柏小口小口喝著冰透了的啤酒,他沒辦法像安或小樹、麥克雞那樣一口大口的灌進去,他會牙疼。
「她講了她的死因,有些事情讓我幫忙。」
小樹和麥克雞聞言抬頭。「什麼事情?」拎著啤酒,小樹坐在安旁邊。「好難得喔,有鬼鬼願意請安哥幫忙耶。」
安睨了他一眼,劈手奪下他的啤酒。「你喝可樂。」
「為什麼!」小樹眼睛瞪得大大,推了一下有點滑落的眼鏡。
「沒為什麼。」隨手把啤酒拋給了笑嘻嘻的麥克雞,安伸長了腿,抬頭仰望星空。檸檸真不愧是鄉下地方,路燈也沒幾盞,光害少,一片星星亮晶晶的。
小樹立馬從行動小冰櫃裡又拿出一瓶,怕被搶走似的馬上打開喝了起來。「她讓你幫忙什麼了?」
「抓妖怪吧。」安淡淡地說,似乎不以為意。
妖怪?
小樹和麥克雞互看了眼,又將目光拋給了阿柏。
身為已經是正職的阿柏,他同樣對安的話感到驚奇。後陵鬧得最兇的是鬼,他們這裡妖怪少得很,不知道為啥,妖怪不愛待在後陵,就連瑞慈、檸檸等地也是。
所以說……安現在要去處理妖怪,這真是超稀奇的。
「什麼妖怪?」阿柏問。
安簡單地敘述了和女鬼的對話。「所以就去看看那條蛇妖吧。」
聽安講完,阿柏一臉詭異。「在端午節抓一隻被鎮在水裡的白蛇?喂,你是法海還是許仙啊?」
安斜睨了他一眼,沒參與阿柏這沒營養的對話。
「不過這樣好嗎?就這樣去找一條大白蛇?」阿柏陷入了糾結,一方面覺得這非常危險,一方面又覺得安會答應應該有把握,另外一方面又對大人不在家小孩自己決定事情感到迷惑。
安已經獨當一面很久了,和他這種剛從訓練所畢業的不一樣……看看手上的指環,阿柏給自己打氣要加油,別被安甩得太遠。
就在他開口想再問詳細時,眼角瞥見一團黑影朝安撞了過來,然後、然後江安淨那死沒天良的就跳開了!
砰,阿柏被不知道哪時把自己灌醉的小樹壓得正著,這個喝沒兩瓶啤酒就會發酒瘋的傢伙抱著他嘎哈哈的怪笑著。「靠!許家樹你下去啦!」阿柏大喊,手腳並用想把身上的醉鬼給推開。
可惜醉鬼的力氣挺大的,他一把捧住阿柏的臉啾啾啾在他臉上亂親。
安笑看阿柏被小樹壓倒在地上騷擾,上次是他,上上次是麥克雞,許家樹是個喝了酒就節操掉滿地的傢伙。
麥克雞哈哈笑著,他看安走到自己身邊坐下,兩人手中酒瓶輕輕互相碰撞。算是為找到新的受害者慶祝。
※※※
事情當然不可能只要喝喝啤酒出去發發酒瘋就能解決。隔天從小樹家醒來後,安就拖著阿柏回辦公室去了。
安的體質很好,他不容易醉。回到辦公室,他馬上用公用電話打給了陳時雨,顯然現在還早,陳時雨還在睡夢中,她聲音還帶了絲迷糊。
「要土產有,講公事沒有。」她一頭亂髮一身睡衣地坐在床上,打了個大哈欠。
「問檸檸的事。」
陳時雨呻吟了聲。「你有病啊,現在連假耶。」
「嗯。」
嗯什麼啦!陳時雨沒好氣地想。「檸檸怎了?」
「妳知道白蛇的事嗎?一個叫檸檸的女人被蛇妖卷進水裡死掉的事。」
揉著眼,陳時雨嗯了聲。「知道。怎麼了?」
「有鬼委託我去把蛇給宰了。」安平淡地說。「當年妖怪作亂殺人狩法者守序者沒動作?」
陳時雨唔了聲。「那時候兩個組織還沒生根到這麼偏鄉的地方啦,你說的事情我知道,我阿公有接觸過,那個欄水堤每一重都有道士下的咒記,不然你以為女鬼有那麼大力量能鎮壓住蛇妖?」
果然。安靠在椅子上,看阿柏趴在桌面上呻吟。他抬腳踹了阿柏椅子一下讓他振作點。
女鬼再強,也沒辦法和修煉成妖的精怪比,一時的壓制還可能,要一次壓那麼久就有點懸了,更別說那女鬼在當時也是剛死沒什麼道行。
「那我繼續放著?」安問。
「有鬼找你講這件事?」陳時雨疑惑。「什麼鬼?」
「一個女鬼,她說她和檸檸是一起溺死的。」
「……」陳時雨發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還好你先打給我沒一頭熱就去了。」
「我又不是劉翰柏。」安輕哼。
莫名其妙躺槍的阿柏瞪了安一眼。
「實際上當時死了兩個女孩子,我阿公他們說女孩都一起被蛇妖壓住了,他們趕到的時候人都死了,那蛇妖挺大尾的,憑借當時的力量想和牠拚怕會損失慘重,所以選了封印的方式,連同兩個女鬼都壓制住了。」
「妳意思是封印鬆脫,一個女鬼跑出來了?」安挑眉。這可就有意思了,那女鬼對後陵的狀況算了解,絕對不是剛出來的,她已經脫出最少一兩年了,現在才想救檸檸?
這是陷阱嗎?
還是她有什麼目的?
安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陳時雨抓抓頭。「你先去看看吧,仔細看看,可惜伊莉莎白不在,道家的符咒她了解的比你多了,讓她去看能看出的門道肯定比你多多了。」
安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膀。
陳時雨輕笑。「有事隨時聯絡,如果人手不夠記得找守序者,他們的毛刺也長大很多囉,可以找他們幫忙,阿賓一定很樂意出借他家小土狗的。」
「知道了。」掛下電話,安思索了一下,撥打電話給阿賓。
阿賓聽他說完就轉頭疾呼:「毛刺!你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狩法者江安淨找你單挑!」
阿柏在旁邊聽了噗的笑了出來。
拖鞋啪啪啪的聲音。「ㄎㄅ啊!連假出來加班已經很扯了還單挑個鬼!我要放假啊!」少年的怒吼穿透了話筒從守序者辦公室傳到了狩法者辦公室。
安手撐著臉頰。這傢伙真是一點也沒變,貌似還被阿賓越帶越歪。
話筒被毛刺搶過去。「幹嘛?單挑?哪時地點!」
喂,你當真啊?
阿賓豪爽的笑聲傳了過來,還有毛刺問候他祖宗的聲音。
安喝了口飲料,聽著對面的鬧劇,等啾啾終於忍無可忍大吼罵人後才平息下來。
守序者真是熱鬧的大家庭。
「請你幫個忙。」
「啥?」
安重新復述了發生的事情。「只是過去看看,因為不了解整起事件的規模,我家這邊沒什麼人,所以向你們請求支援。」
毛刺摸著下巴唔了聲。「哪時?」
「今天吧,你們有空就可以。」
「現在吧。」毛刺愉悅地說。「鬼才想繼續待辦公室!你知道路嗎?」
「嗯,約車站,騎機車過去。」
「Ok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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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毛刺的成長過程和安很像,都是土辦法:老師帶學生,這樣一個案件一個案件慢慢被辦公室大哥帶大的。
不過以個性來說兩人天差地遠,傅峻琛個性直率又過於衝動火爆,安則沉靜沉著,兩個人大概是完全相反性格的人。
阿柏對傅峻琛是有點敵意,畢竟對方曾經口出惡言,他一直記得那時候傅峻琛的挑釁。
所以知道對方也要參與這次活動,他是有點不太樂意,但考慮到自己沒辦法成為真正的戰力,單靠安一人可能會太吃力,他也就壓下心裡的那根刺。
本來他以為兩方碰面應該會問候一下彼此的老爸老媽,沒想到傅峻琛好像把之前的過節全忘光了,很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他們在街上買了喝的後就驅車直往檸檸。
傅峻琛騎在安旁邊。「所以要先去看那些封印還穩不穩?有想處理掉那條白蛇嗎?」
「看看,要看有沒有即刻的危險,可以的話還是想等時雨回來再說。」
「欸,我常聽阿賓說你很不錯,現在看起來你也蠻怕事的啊。」傅峻琛說。
坐在安的後座,阿柏聽他講話頭皮都有點發麻了。這傢伙是在挑釁嗎?
「不是怕事。」安淡淡地說。「對情勢的評估很重要,如果預估錯誤,住檸檸那邊的人怎麼辦?」
傅峻琛唔了聲,點點頭。「說的也是。」他不再說話專心跟車。
到達地點時天色一片昏暗,明明才早上十點,天暗得像晚上六七點一樣,看起來會有一場大雨。安和傅峻琛一看這天色就覺得不妙,他們互看了眼。
阿柏也覺得下雨很麻煩。「看起來會下雨耶,等等會不會淋雨啊。」
「淋雨就算了。」安淡淡地說,手指了指下方的攔水堤。「上面暴雨,這裡呢。」水勢也會暴漲,他們不能下去巡了。
阿柏終於意會過來,他臉皺了皺。「改天?」
傅峻琛手插著腰左右張望。「這條水道很長啊。」他往上方望去。「最少有一公里,一個一個看要看很久。」他回頭瞥了安一眼。「難怪要支援,呿!我看你是要抓苦力吧。」
安回望了他一眼。「對。」
嘖!
他們才在討論天氣,斗大的雨滴答答答的落了下來,轉瞬傾盆大雨,天地剎時一片白茫,雨水像是要將世界洗淨一般滂沱。
安三人互瞪著,根本連穿雨衣的時間都沒有就已經一身濕了。
「先回去吧,這樣子沒辦法查。」傅峻琛說,雨太大已經嚴重影響視線了。「什麼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
安點點頭,贊同了他的意見。
就在三人轉身要回到機車上時,不尋常的水聲在他們後面響起,像是有支巨大的槳在滑水,安抹去臉上的雨水回頭望,就見水堤內暴漲的水居然在旋轉,像是漩渦一般。
傅峻琛詫異地瞪大眼,下意識地抽出了手上的槍,就在這時候,他們覺得腿下一軟,硬實的土地忽然變得柔軟,阿柏低頭一看,就見應該泥濘、灰土色澤的地面居然變成一片雪白的鱗片,像是巨蛇的皮膚。
他害怕地彈了起來,看到那不停蠕動的皮鱗他整個人頭皮發麻。
安很沉著,一點也沒被這幻象影響,他踏著穩定的腳步走到水堤邊往下望,水勢洶湧,漩渦也越來越急越來越大,他回頭看了眼阿柏和傅峻琛。「要不要下去看看?」
阿柏才想斥責安發什麼瘋,傅峻琛沉著臉,他也很想罵對方發神經,但一想到自己在辦公室裡一天到晚被拿來和這傢伙比。江安淨敢下去,他就一定敢!
像驕傲的公雞那樣昂首,傅峻琛道:「走啊!」
喂!
阿柏想哭。
安後退幾步,接著像助跑那樣衝了出去,在兩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跳了下去,他轉瞬被黑水吞沒。
傅峻琛手指著下面的漩渦,以『這傢伙一直這樣嗎』的驚悚表情瞪著阿柏,阿柏一臉沉痛地點頭。
傅峻琛咬著牙,重重哼了聲,他學著安助跑,起跳,往下面的水潭跳了進去,阿柏這下真的傻了,他以為傅峻琛應該會覺得安瘋了,然後找守序者的人支援幫忙,為啥這傢伙就自己跳下去了!
那他呢?他該怎辦?
阿柏轉了兩圈,最後打電話給了守序者辦公室,但因為雨勢太大根本聽不到對方講什麼,對方除了一大片的雨聲也聽不到啥,他只能含淚掛下,然後、然後顫巍巍地從昨天下去的鐵梯爬下去。
他才剛往下沒幾步就覺得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著他,等他反應過來他才發現是水,堤庫內的水漲得飛快幾乎要滿出去了,阿柏下意識想往上爬可惜太遲了,咕咚,他被水吞沒了,落水前他看見那個跑去狩法者哭哭啼啼,委託安任務的女鬼飄在他面前。
是她扳開他握住鐵梯的手。
「對不起,但我只能靠你們了,一定、一定要把檸檸帶回來!拜託!」
女鬼的聲音一下就被水聲吞沒,阿柏的視野也被水和黑暗覆蓋。
他以為自己會被淹死,但實際上當他進到水中不到三秒,那種溼潤、被水拍打的感覺就消失了,他落到了實地,發現安和傅峻琛正在探看他們身處的空間。
一個幽黑的洞穴,安手上的小型手電筒來回掃動著,阿柏連忙拿出自己的加入探索行列。
「我以為你不會下來。」安淡淡地說。
阿柏垂著嘴角,要是他有狗耳朵,現在肯定耷拉下來。「我本來想跑的啦,但被推下來了。」
「推下來?」安挑眉。
「拜託你的那個女鬼,說什麼一定要把檸檸帶出去,我看我們根本被她騙了!」阿柏憤憤。由於看到了同伴,他安心踏實多了。
說起來他對安的信賴真是盲目,其實安是血肉之軀也會受傷,說不定也會有打不贏的對象,但他總覺得只要安在身邊,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這種依賴心態就連時雨姐也告誡過他,說他這樣依賴安,永遠也長不大。
他自己也很困擾啊,就算不依賴安,以他自己的力量,他大概也沒辦法勝任獨當一面的狙擊手,以他軟弱的個性就更不可能了。
安本來對那女鬼的意圖就抱持觀望態度,現在聽阿柏這樣說,他更把對方列為不可信任。回頭看了眼傅峻琛,對方也看了過來。
「怎?有發現什麼嗎?」傅峻琛走了過來。
這是個很潮濕的洞穴,腹地很大,但洞不深,沒有那些彎彎曲曲的通道,就是一個大圓洞,三人繞著洞穴走一圈一無所獲。
「看來只能往洞外走。」安指向被水簾遮覆的洞口。
「等等,我先探看看外面有啥。」阿柏說,他調整了手上五指的指環,放幾條細小的絲線順著他的指尖蔓延出去,順著阿柏的心思往水幕而去。他仔細感覺著靈力反饋回來的訊息,他表情越來越古怪。「外面很大,沒有水。」操縱著氣繩往地面探索,他神情更詭異了。「是實地,外面不是水潭子。」
安點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等等啊!」阿柏連忙追上去。「我拜託你能不能別那麼急啊。」
安偏頭看他。「等等可以幹嘛嗎?」
阿柏一噎。是不能幹嘛啦……
他想要多一點時間做點心裡準備嘛!好歹討論討論到底要不要出去啊!
「你就不怕一走出去是一隻大張著嘴的大蛇啊!」阿柏重重哼聲。
「你不是說是實地嗎?你不會出錯的。」安淡淡地說。
阿柏看了安一眼,揉揉鼻子。
傅峻琛握緊了手上的槍,三人一同出了水簾。
本來以為還會是一樣的黑暗,但一出去猛然襲來的明亮讓三人一起難受地瞇起了眼,就連安也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這份光亮。他瞇著眼環視周遭,是一片草坪,一條大得不可思議的白蛇盤據在草坪之上,一個女鬼趴在牠身上沉眠著。
這是很詭異的狀況。
照道理說女鬼是被白蛇弄死的,兩者應該是死敵才對,但那個女鬼居然趴在蛇上睡覺?
阿柏和傅峻琛也緩過來了,眼睛不再那麼痛苦。「那個就是檸檸嗎?」阿柏問。
「大概吧。」安說。
阿柏仔細看了看女鬼,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子,他又看了看大白蛇,那是一條大概有七公尺那麼長的大蛇。「鬼沒呼吸很正常,為啥那條蛇也沒呼吸?」他歪頭,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還沒恢復所以發現不了蛇的吸吐。
經阿柏一說安也注意到這點異常。
傅峻琛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他仔細端詳這條能輕鬆將人纏死的大蛇,回頭對安搖頭。「真的沒呼吸,死了。」
死了?
安皺眉,他領著阿柏一同上前,他俯低身,手輕輕滑過白蛇光滑的鱗片。本來他想會不會是冬眠,但靠得這麼近他就知道不是。
蛇真的死了,牠身上一點妖氣也沒有。
白蛇死了?
那為什麼這女鬼還待在這?她的夥伴都能出去了,她怎麼不走?
而且如果白蛇死了,為什麼在外面會出現巨蛇的幻象,水上的漩渦又是怎麼回事?他那時很清楚感覺到妖氣的,現在卻沒了。
傅峻琛在這時候表現出他的直率,他不愧是阿賓帶大的,他完全沒猶豫直接伸手搖晃那女鬼。「喂!喂!起來了啊!都睡到忌日了還不起來!」
阿柏嘴角抽搐。
「起來吃點香火了啦!」傅峻琛的動作更粗暴了。
終於,沉睡不知多久的女鬼被他的動作給弄醒了,她顯得非常非常疲憊,身形也帶著透明,不像外面那隻女鬼那樣凝實。
「你是?」檸檸一臉困惑。
安注意到她懷裡抱著什麼。「那啥?」
檸檸低頭看。「是蛋。」她擁抱著一顆巨大的白蛋。她打了個哈欠,伸手拍拍背後的大白蛇。「牠的寶寶。」
安和傅峻琛都覺得現在這狀況超出想像。
他們來這邊是要殺蛇救鬼的,現在情況大扭轉,討伐目標早已亡故,留下一個被牠殺死的女鬼照顧牠的小孩?
有沒有搞錯?再說事情過了那麼久,那顆蛋不會死了吧?怎麼可能還沒孵化?
傅峻琛搔搔頭。「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他轉頭看安。
安聳了下肩膀,表示他也不清楚。
阿柏往前一步湊到檸檸面前。「檸檸小姐妳好,我們三個是接到妳的朋友委託過來的,她希望我們能把妳帶出去。」
檸檸輕輕啊了聲。「是漱芳吧?她出去了,太好了,她可固執了,我總要她出去她都不願意。」
「出去?」阿柏又問。「所以妳們是可以離開的嗎?」
檸檸點頭。「是啊,外頭那些封印是壓制大蛇的,對我們沒有效用,一開始我們就可以脫出去,大蛇對我們沒有惡意,雖然牠誤傷了我們導致我們死了,但牠其實是很溫柔的。」
安走上前端詳那巨大的白蛇,要長成這樣子沒個幾百年不可能了。「牠怎麼死的?」
「牠難產死掉。」檸檸說,低頭看著自己懷裡的蛋。「其實牠已經很老了,本來就要死了,牠說生命是有界限的,牠沒辦法像那些大妖怪一樣生活個幾千年,牠的天資和周遭環境有限,沒辦法再活下去了。」檸檸將頭靠在蛋上頭,感受著裡面生命的脈動。「牠臨死前產下這顆蛋,我放不下這個寶寶。」她眨了眨眼。「我決定一直陪著牠,直到牠生出來,平安的長大。」
阿柏聽了有些動容。「牠怎麼一直沒孵化呢?」他彎下身端詳著那蛋。
檸檸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環顧著這個空間。「這是大蛇為孩子打造出來的空間,希望牠出生後能別馬上面對封印,牠很害怕孩子生出來會被溺死。我能理解漱芳的心情,這個結界撐不久了,大蛇死了很久,力量也越來越薄弱了,她想我出去也無可厚非。」她低頭看著蛋。「但我放不下牠,我走了牠怎麼辦?」
「妳真是溫柔。」阿柏輕聲說。
檸檸微笑。「這是值得保護愛惜的生命啊。」
傅峻琛抓抓頭看安。「你怎麼看?」
安抬頭看了看附近,他能感覺到道士對這裡的壓制,他本身是妖,以前感受不到的東西現在都變得清晰,他可以感覺到那些封印對他造成的干擾。
蛇妖的結界撐了這麼多年要散了,道士的封印……
他輕蔑地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倨傲的金光。「闖出去就是了。」他伸手從檸檸手中接過蛇蛋,以蛇蛋來說這顆真的很大,大概和鴕鳥但有得比。「走吧,妳那朋友還在外面等妳。」
「可是、可是,不行的,帶著蛋就出不去的。」
安淡淡望了她一眼,那一眼讓檸檸心生恐懼。
沒多說什麼,安掌中凝聚著靈力,雷光劈啪作響,阿柏瞠大眼,他從不知道沒有爪套安也能蓄雷,傅峻琛直接瞪眼,他是聽說江安淨可能不是人,但沒親眼看到總覺得阿賓在鬼扯。
這傢伙、真的不是人啊?
安走到了草坪的底端,他手貼在那看不見的結界,雷光以極快極強的力道奔竄在看不見的結界牆上,隨著他力量加大,透明的牆壁開始龜裂露出時空的錯位感,在安手握拳要擊碎結界時,他感受到手上蛇蛋的異常。
蛇蛋傳來一絲顫動,之後咖弄一聲,蛇蛋裂了。安感覺到自己的妖氣被攝入蛇蛋之中,淡淡的藍金色雷光從裂縫中被吸進去。安收回視線,此時結界破滅,現出來的是一大張略黯淡的符紋,安瞇起眼,遠在上方的天空隆隆作鳴,一道雷光打下,恰恰打破那咒文。
阿柏在後面目瞪口呆。
傅峻琛的驚愕不徨多讓。
這傢伙……
安回頭淡淡瞥了阿柏和傅峻琛一眼,金燦的獸眼似有若無地流露出了威脅。「別說出去。」
阿柏呆呆點頭。
檸檸驚懼至極地躲在傅峻琛身後,她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險,從那個少年身上傳出來,那種碰到天敵的戒慎恐懼,彷彿下一秒就要被吞嚥入腹一樣。
兩道結界都被打碎,迎面而來的是波濤洶湧的大水,安一時沒抓穩手上的蛋,蛋立即被水沖走,他俯身想游過去,就在此時蛋殼完全碎裂,一條約三十公分的小白蛇游了出來,牠似乎被大水嚇了一跳,但本能的牠朝著熟悉的氣息游了過去,直到攀附到那給予牠生之力的父親身上。
雖不是生身父親,但沒有這個人的力量牠就永遠無法破殼而出。
將白蛇盤在脖子上,安扯住暈頭轉向的阿柏,用力地將他扯向自己,帶著他爬上岸去,水很大,雖然非常湍急,但他們脫離結界的點很好,離水岸很近,加上水漲得很高,很輕鬆就能爬上去。
阿柏趴在地上喘著氣,猛然襲來的大水害他嗆了好幾口,滿鼻滿口都是泥水。
傅峻琛比阿柏好多了,他自己上岸的,看著那抱在一起哭泣的兩個女鬼,他哼了聲。
後陵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他其實不是後陵人,他是大都市人,一開始很看不起後陵這個小地方,但和守序者的人相處,一天到晚挨罵挨罵挨罵,好像也被罵上癮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他本來看不起的鬼,在一次又一次的案子後,那樣的輕蔑輕視也沒有了,反而會有覺得『能幫上她們真好』的想法。
搔搔頭,這大概就是這行的美好吧。
轉過頭,他看見那和白蛇糾纏的江安淨。
輕輕哼了聲。
好啦,承認這傢伙真的超強的啦。
「喂,不要再玩蛇了啦!回去了,再不回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拉住一直想往自己衣服內鑽,貌似在撒嬌的白蛇,安一個頭兩個大。
阿柏看他狼狽的傻樣,方才那種震撼感全消失了。
什麼啊,江安淨還是江安淨嘛!
-完-
端午節的由來人人都說的出來:紀念愛國文人屈原。
這些典故安當然知道,就他看來屈原真是太不值得了,為了一個不成材不爭氣的國君自殺?
傻透了。
自殺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
手撐著臉頰手肘靠在桌面上,一身清涼清爽的無袖上衣,他線條健美的手臂裸露在空氣中,他翹著腿看那蹲在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女鬼。
在蔣太伊被伊莉莎白叼走後,後陵的女鬼哭倒一大片。
在他看來這很奇怪,人鬼殊途,就算蔣太伊單身,這群女鬼也沒望啊,到底在哭啥?
陳時雨很權威地告訴他:「你不懂追星的浪漫。」
嘖,他才不想懂。
「妳到底要哭多久?」安問,他瞥了眼手表,半個小時了。「妳是鬼耶,跑來狩法者地盤做什麼?」
「嗚嗚,你說什麼啊!狩法者不是溝通陰陽兩界的營業性組織嗎!你本來就該服務我啊!」
「……」妳又沒付錢。「小姐,那妳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幫妳嗎?」看了眼身旁厚厚一疊公文,安是很想無視對方直接辦公,但辦公室內燕子不停投射過來的目光讓他不得不停下手邊工作。「我沒見過妳,妳哪裡的?」
「嗚嗚你管我哪來的!」
安抿了下嘴收回了視線,腰一扭椅子轉回正向面對著桌面。他決定無視這個八成喝醉酒的女鬼。抽過公文打開,端午節照理說是要放假的,但很不幸陳時雨趁著連假拎著一家老小出遊了,蔣太伊陪伊莉莎白帶兩隻老鬼回法國。
更慘的是,貝拉那邊出包了,她急需兩年內後陵所有的紀錄,所以他被陳時雨勒令帶著幾隻燕子在假日回來加班。
叮鈴一聲玻璃門開了,阿柏帶著薄汗地進來,他一臉抱歉。「對不起對不起睡過頭了。」他一進屋就被那哭得淒淒慘慘的女鬼嚇了一大跳。「哪來的!」
安聳了下肩膀。「中午吃啥?不知道現在去排市場阿婆買的粽子排不排得到。」
對面的麥克雞擺擺手。「安哥你別想了啦,我今天騎車從那邊經過,人龍已經可以繞市場一圈了!要買阿婆的肉粽要提早啦。」
小樹腦袋枕在手上仰靠在椅背上。「雖然來加班有點煩,不過免費的冷氣、免費的電腦,好像也不錯啦,只是有點嘔。」
「下午應該可以處理完吧?去玩水?」麥克雞提議。「要不要?」他望向安和阿柏。
阿柏正手忙腳亂地開電腦、放背包,他聽到玩水的提議呆了一下。「啊?今天?今天哪裡都人吧,去海邊也像下水餃一樣。」他不是很喜歡玩水,他當年開陰陽眼就是因為溺水啊!
安無可無不可。「去河邊就好了啊。」
「拜託!河邊!」阿柏瞪安。「我們這邊也就一條河!」他就是在那邊溺水的!
小樹歪頭想了想。「去檸檸那邊吧,那裡有個可以玩水的地方,去泡泡水也好。我阿嬤家就在那邊,我知道怎麼去,去完還可以去我阿嬤家吃她自己包的粽子,很棒的喔。」
那女鬼看幾個小鮮肉談論玩水討論得那麼開心完全不理她,眉頭一豎。「你們這些活人到底有沒有顧慮過我這個死人的心情啊!」她尖聲咆哮。
安回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那要一起嗎?」
「……」女鬼似乎被什麼東西震到一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決定了,四個人加一隻鬼。」麥克雞愉悅地決定。「好!快把貝拉姐要的資料找出來就去玩水囉!阿柏,你沒問題吧?」
「廢話!」雖然很不喜歡水邊,但看看安,又看看小樹和麥克雞,小樹可是游泳校隊的,應該、沒問題吧……
後陵的文案歸檔一直做得不錯,這得歸功於陳時雨,她將整個辦公室唯一女正職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在細節處她很用心。
她完全不奢望蔣太伊這個人走到哪東西扔到哪的傢伙可以做好文書管理,她只好自己來。
井然有序。
只要將貝拉要的東西掃描成電子檔寄過去就可以了。
下午兩點最熱的時候,安和兩隻燕子共三臺機車前往檸檸,拖著那個反坐在小樹機車上的女鬼一起玩水去了。
小樹不像阿柏那樣怕鬼,他從小就看的到,也得到不少死鬼阿公阿婆的照看,他對鬼沒那麼排斥,但他沒什麼能力,也就只能當當燕子賺賺外快。
檸檸離後陵不遠,大概半小時車程就到了。小樹老馬識途地在前頭帶路,沒多久便到了一條人工分水道,一階一階,裡頭蓄滿了水,水仍不停往下一階溢流而去,水量不少,可以想見水非常深。
分水道內已經有不少人在玩水,但對比河邊和海邊,這樣的人潮已經算少了。
看的出來是兩戶人家,小朋友躺在充氣墊上漂來漂去,大人在一邊烤肉。
「這麼熱居然吃得下烤肉。」安嘖嘖。
「看見沒。」麥克雞指了指冰鎮在水裡的啤酒。
「晚上喝一杯吧?」小樹愉悅地提議。
阿柏看著同事,他非常擔憂。時雨姐和太伊大哥不會和他們喝,他們兩都去找阿賓和啾啾姐聚餐,辦公室內他們幾個年紀比較近的,平常會一起打籃球,一起去幹嘛,當然,也很喜歡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明明都還沒二十歲。
他是承認冰過的啤酒超棒的,但、這禮拜已經喝三攤了耶。
要不要那麼像大叔啊,而且小樹你酒品超差的耶,世界上敢強吻江安淨的八成只有你這活人了吧!
下了摩托車脫了上衣,他們爬下鐵梯下到石頭灘,簡單做個熱身便一起跳下水去。
女鬼優雅地坐在陰影內看著那幾個年輕男孩,很憂鬱地捧著臉。唉,這算不算沉迷美色啊?
嘖嘖嘖,江安淨這個鬼見鬼討厭的傢伙怎麼會就長了一張這樣的臉呢?
在水裡的少年們嬉鬧著,安倒是沒加入他們行列,他泡在水裡看著小樹把阿柏拖到大水池的正中央,阿柏嚇得鬼叫,看這景象他忍不住微笑。
回頭一瞥,他看見在旁邊彷彿拍MV一樣憂鬱的女鬼,他湊了過去。「妳到底在哭什麼?」
女鬼輕哼。「關你什麼事。」
安聳肩,順了一下被水沾濕的黑髮。「跟我們沒關係跑來狩法者做什麼?吹冷氣?」
女鬼撇過頭。
「妳不說事情就沒辦法解決。」安淡淡地說。「我這次不收費。」
「你心情很好啊?」
「還不錯。」安說。
女鬼抿著嘴,猶豫好一陣子後才說道:「你問我我哪裡來的,你沒見過我很正常,我不在你們那帶活動。」
安點點頭,這算意料之中。
「嚴格說起來,我是在檸檸這裡的。」她抱著自己膝蓋。「你知道檸檸的名字由來嗎?」
「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有個女孩叫檸檸。」女鬼輕聲敘述著。「她是很普通的女孩子,那時這裡很窮,山地難開田又不臨海,也沒礦,他們就只能自己種些菜擔到後陵、瑞慈去賣。」
安游向前手一撐坐上了岸。
「走開走開,你身上味道我特別討厭!」女鬼尖叫,用力地把安推回水裡去。「離我遠點,你有點自覺好不好!」
居然被罵了。安壓抑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他討鬼厭不只是態度問題,有部份是他的身份,他的存在本身就夠讓鬼害怕了。「妳繼續。」他阻止了女鬼歇斯底里的怒罵,往後游遠了點。
女鬼咳了聲。「反正就超窮就對了,那時這條分水道就在了。一天,幾個女孩一起在這玩水……」
「就死了?」安挑眉。
女鬼橫了他一眼。「是啦!死了!」她手環胸。「但可不是平常溺死的,她是被一條白蛇精纏死的!檸檸是第一個死的,她的年紀比我們都長一點,她一直想保護我們這些妹妹,死後便化作鬼和那白蛇一起沉在最深的水裡,不讓牠出來作怪。我啊,不幸也溺死了,就一直徘徊在這。」
「妳別跟我說她死那天是端午。」
女鬼又瞪了安。「是!今天就是檸檸和我的忌日!村裡的人為了感謝檸檸,才把村名改成她的名,但有什麼用呢……她還是在這黑水裡。」
「妳來找我哭就是想讓我幫忙是吧?」安一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女鬼。在他看來這樣的要求不是不能答應,女鬼能多強,遲早被鎮住的怪物會出來,與其到時麻煩,不如趁早解決。
女鬼要承認,江安淨固然讓鬼討厭,但是個很聰明的傢伙。
她輕哼了聲。「你幫不幫忙?」她撇過頭不看那個因閱歷逐漸豐富而越來越讓人心悸的人類少年。自信、沉穩,脫去年少輕狂的浮躁,一言一行間似乎都發出了醇酒一般的光采。
嘔!她到底在想什麼!
「好啊。」安說。
「那、你打算怎麼做?」聽安答應,女鬼來了精神,神情不再那樣要死不活的。「今晚嗎?」
安搖頭。「今晚有約。」
女鬼愣住了。「和那群毛頭小鬼喝酒有比救檸檸更重要?」她聲音拔高了八度。
「無論先約先贏還是論交情,妳都得排後面。」安理所當然地說。「哪裡來的哪裡涼快去,明天再來找我。」
要不是死了沒血可吐,不然女鬼真想噴江安淨一臉的血。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夜晚,玩完水,安湊到小樹家去。他家很大,他本人是田橋仔之子,房子闊氣,廚房冰箱也很闊氣,一打開雙門冰箱裡面全是飲品。
各牌冰啤酒。
各自拎著啤酒,配著從路上買來的小菜他們一邊坐在庭院內,吹著山邊涼風一邊閒聊。
「安,我看你和女鬼講好久,你們在說什麼?」坐在安身旁,阿柏小口小口喝著冰透了的啤酒,他沒辦法像安或小樹、麥克雞那樣一口大口的灌進去,他會牙疼。
「她講了她的死因,有些事情讓我幫忙。」
小樹和麥克雞聞言抬頭。「什麼事情?」拎著啤酒,小樹坐在安旁邊。「好難得喔,有鬼鬼願意請安哥幫忙耶。」
安睨了他一眼,劈手奪下他的啤酒。「你喝可樂。」
「為什麼!」小樹眼睛瞪得大大,推了一下有點滑落的眼鏡。
「沒為什麼。」隨手把啤酒拋給了笑嘻嘻的麥克雞,安伸長了腿,抬頭仰望星空。檸檸真不愧是鄉下地方,路燈也沒幾盞,光害少,一片星星亮晶晶的。
小樹立馬從行動小冰櫃裡又拿出一瓶,怕被搶走似的馬上打開喝了起來。「她讓你幫忙什麼了?」
「抓妖怪吧。」安淡淡地說,似乎不以為意。
妖怪?
小樹和麥克雞互看了眼,又將目光拋給了阿柏。
身為已經是正職的阿柏,他同樣對安的話感到驚奇。後陵鬧得最兇的是鬼,他們這裡妖怪少得很,不知道為啥,妖怪不愛待在後陵,就連瑞慈、檸檸等地也是。
所以說……安現在要去處理妖怪,這真是超稀奇的。
「什麼妖怪?」阿柏問。
安簡單地敘述了和女鬼的對話。「所以就去看看那條蛇妖吧。」
聽安講完,阿柏一臉詭異。「在端午節抓一隻被鎮在水裡的白蛇?喂,你是法海還是許仙啊?」
安斜睨了他一眼,沒參與阿柏這沒營養的對話。
「不過這樣好嗎?就這樣去找一條大白蛇?」阿柏陷入了糾結,一方面覺得這非常危險,一方面又覺得安會答應應該有把握,另外一方面又對大人不在家小孩自己決定事情感到迷惑。
安已經獨當一面很久了,和他這種剛從訓練所畢業的不一樣……看看手上的指環,阿柏給自己打氣要加油,別被安甩得太遠。
就在他開口想再問詳細時,眼角瞥見一團黑影朝安撞了過來,然後、然後江安淨那死沒天良的就跳開了!
砰,阿柏被不知道哪時把自己灌醉的小樹壓得正著,這個喝沒兩瓶啤酒就會發酒瘋的傢伙抱著他嘎哈哈的怪笑著。「靠!許家樹你下去啦!」阿柏大喊,手腳並用想把身上的醉鬼給推開。
可惜醉鬼的力氣挺大的,他一把捧住阿柏的臉啾啾啾在他臉上亂親。
安笑看阿柏被小樹壓倒在地上騷擾,上次是他,上上次是麥克雞,許家樹是個喝了酒就節操掉滿地的傢伙。
麥克雞哈哈笑著,他看安走到自己身邊坐下,兩人手中酒瓶輕輕互相碰撞。算是為找到新的受害者慶祝。
※※※
事情當然不可能只要喝喝啤酒出去發發酒瘋就能解決。隔天從小樹家醒來後,安就拖著阿柏回辦公室去了。
安的體質很好,他不容易醉。回到辦公室,他馬上用公用電話打給了陳時雨,顯然現在還早,陳時雨還在睡夢中,她聲音還帶了絲迷糊。
「要土產有,講公事沒有。」她一頭亂髮一身睡衣地坐在床上,打了個大哈欠。
「問檸檸的事。」
陳時雨呻吟了聲。「你有病啊,現在連假耶。」
「嗯。」
嗯什麼啦!陳時雨沒好氣地想。「檸檸怎了?」
「妳知道白蛇的事嗎?一個叫檸檸的女人被蛇妖卷進水裡死掉的事。」
揉著眼,陳時雨嗯了聲。「知道。怎麼了?」
「有鬼委託我去把蛇給宰了。」安平淡地說。「當年妖怪作亂殺人狩法者守序者沒動作?」
陳時雨唔了聲。「那時候兩個組織還沒生根到這麼偏鄉的地方啦,你說的事情我知道,我阿公有接觸過,那個欄水堤每一重都有道士下的咒記,不然你以為女鬼有那麼大力量能鎮壓住蛇妖?」
果然。安靠在椅子上,看阿柏趴在桌面上呻吟。他抬腳踹了阿柏椅子一下讓他振作點。
女鬼再強,也沒辦法和修煉成妖的精怪比,一時的壓制還可能,要一次壓那麼久就有點懸了,更別說那女鬼在當時也是剛死沒什麼道行。
「那我繼續放著?」安問。
「有鬼找你講這件事?」陳時雨疑惑。「什麼鬼?」
「一個女鬼,她說她和檸檸是一起溺死的。」
「……」陳時雨發出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還好你先打給我沒一頭熱就去了。」
「我又不是劉翰柏。」安輕哼。
莫名其妙躺槍的阿柏瞪了安一眼。
「實際上當時死了兩個女孩子,我阿公他們說女孩都一起被蛇妖壓住了,他們趕到的時候人都死了,那蛇妖挺大尾的,憑借當時的力量想和牠拚怕會損失慘重,所以選了封印的方式,連同兩個女鬼都壓制住了。」
「妳意思是封印鬆脫,一個女鬼跑出來了?」安挑眉。這可就有意思了,那女鬼對後陵的狀況算了解,絕對不是剛出來的,她已經脫出最少一兩年了,現在才想救檸檸?
這是陷阱嗎?
還是她有什麼目的?
安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陳時雨抓抓頭。「你先去看看吧,仔細看看,可惜伊莉莎白不在,道家的符咒她了解的比你多了,讓她去看能看出的門道肯定比你多多了。」
安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膀。
陳時雨輕笑。「有事隨時聯絡,如果人手不夠記得找守序者,他們的毛刺也長大很多囉,可以找他們幫忙,阿賓一定很樂意出借他家小土狗的。」
「知道了。」掛下電話,安思索了一下,撥打電話給阿賓。
阿賓聽他說完就轉頭疾呼:「毛刺!你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狩法者江安淨找你單挑!」
阿柏在旁邊聽了噗的笑了出來。
拖鞋啪啪啪的聲音。「ㄎㄅ啊!連假出來加班已經很扯了還單挑個鬼!我要放假啊!」少年的怒吼穿透了話筒從守序者辦公室傳到了狩法者辦公室。
安手撐著臉頰。這傢伙真是一點也沒變,貌似還被阿賓越帶越歪。
話筒被毛刺搶過去。「幹嘛?單挑?哪時地點!」
喂,你當真啊?
阿賓豪爽的笑聲傳了過來,還有毛刺問候他祖宗的聲音。
安喝了口飲料,聽著對面的鬧劇,等啾啾終於忍無可忍大吼罵人後才平息下來。
守序者真是熱鬧的大家庭。
「請你幫個忙。」
「啥?」
安重新復述了發生的事情。「只是過去看看,因為不了解整起事件的規模,我家這邊沒什麼人,所以向你們請求支援。」
毛刺摸著下巴唔了聲。「哪時?」
「今天吧,你們有空就可以。」
「現在吧。」毛刺愉悅地說。「鬼才想繼續待辦公室!你知道路嗎?」
「嗯,約車站,騎機車過去。」
「Ok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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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毛刺的成長過程和安很像,都是土辦法:老師帶學生,這樣一個案件一個案件慢慢被辦公室大哥帶大的。
不過以個性來說兩人天差地遠,傅峻琛個性直率又過於衝動火爆,安則沉靜沉著,兩個人大概是完全相反性格的人。
阿柏對傅峻琛是有點敵意,畢竟對方曾經口出惡言,他一直記得那時候傅峻琛的挑釁。
所以知道對方也要參與這次活動,他是有點不太樂意,但考慮到自己沒辦法成為真正的戰力,單靠安一人可能會太吃力,他也就壓下心裡的那根刺。
本來他以為兩方碰面應該會問候一下彼此的老爸老媽,沒想到傅峻琛好像把之前的過節全忘光了,很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他們在街上買了喝的後就驅車直往檸檸。
傅峻琛騎在安旁邊。「所以要先去看那些封印還穩不穩?有想處理掉那條白蛇嗎?」
「看看,要看有沒有即刻的危險,可以的話還是想等時雨回來再說。」
「欸,我常聽阿賓說你很不錯,現在看起來你也蠻怕事的啊。」傅峻琛說。
坐在安的後座,阿柏聽他講話頭皮都有點發麻了。這傢伙是在挑釁嗎?
「不是怕事。」安淡淡地說。「對情勢的評估很重要,如果預估錯誤,住檸檸那邊的人怎麼辦?」
傅峻琛唔了聲,點點頭。「說的也是。」他不再說話專心跟車。
到達地點時天色一片昏暗,明明才早上十點,天暗得像晚上六七點一樣,看起來會有一場大雨。安和傅峻琛一看這天色就覺得不妙,他們互看了眼。
阿柏也覺得下雨很麻煩。「看起來會下雨耶,等等會不會淋雨啊。」
「淋雨就算了。」安淡淡地說,手指了指下方的攔水堤。「上面暴雨,這裡呢。」水勢也會暴漲,他們不能下去巡了。
阿柏終於意會過來,他臉皺了皺。「改天?」
傅峻琛手插著腰左右張望。「這條水道很長啊。」他往上方望去。「最少有一公里,一個一個看要看很久。」他回頭瞥了安一眼。「難怪要支援,呿!我看你是要抓苦力吧。」
安回望了他一眼。「對。」
嘖!
他們才在討論天氣,斗大的雨滴答答答的落了下來,轉瞬傾盆大雨,天地剎時一片白茫,雨水像是要將世界洗淨一般滂沱。
安三人互瞪著,根本連穿雨衣的時間都沒有就已經一身濕了。
「先回去吧,這樣子沒辦法查。」傅峻琛說,雨太大已經嚴重影響視線了。「什麼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
安點點頭,贊同了他的意見。
就在三人轉身要回到機車上時,不尋常的水聲在他們後面響起,像是有支巨大的槳在滑水,安抹去臉上的雨水回頭望,就見水堤內暴漲的水居然在旋轉,像是漩渦一般。
傅峻琛詫異地瞪大眼,下意識地抽出了手上的槍,就在這時候,他們覺得腿下一軟,硬實的土地忽然變得柔軟,阿柏低頭一看,就見應該泥濘、灰土色澤的地面居然變成一片雪白的鱗片,像是巨蛇的皮膚。
他害怕地彈了起來,看到那不停蠕動的皮鱗他整個人頭皮發麻。
安很沉著,一點也沒被這幻象影響,他踏著穩定的腳步走到水堤邊往下望,水勢洶湧,漩渦也越來越急越來越大,他回頭看了眼阿柏和傅峻琛。「要不要下去看看?」
阿柏才想斥責安發什麼瘋,傅峻琛沉著臉,他也很想罵對方發神經,但一想到自己在辦公室裡一天到晚被拿來和這傢伙比。江安淨敢下去,他就一定敢!
像驕傲的公雞那樣昂首,傅峻琛道:「走啊!」
喂!
阿柏想哭。
安後退幾步,接著像助跑那樣衝了出去,在兩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跳了下去,他轉瞬被黑水吞沒。
傅峻琛手指著下面的漩渦,以『這傢伙一直這樣嗎』的驚悚表情瞪著阿柏,阿柏一臉沉痛地點頭。
傅峻琛咬著牙,重重哼了聲,他學著安助跑,起跳,往下面的水潭跳了進去,阿柏這下真的傻了,他以為傅峻琛應該會覺得安瘋了,然後找守序者的人支援幫忙,為啥這傢伙就自己跳下去了!
那他呢?他該怎辦?
阿柏轉了兩圈,最後打電話給了守序者辦公室,但因為雨勢太大根本聽不到對方講什麼,對方除了一大片的雨聲也聽不到啥,他只能含淚掛下,然後、然後顫巍巍地從昨天下去的鐵梯爬下去。
他才剛往下沒幾步就覺得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著他,等他反應過來他才發現是水,堤庫內的水漲得飛快幾乎要滿出去了,阿柏下意識想往上爬可惜太遲了,咕咚,他被水吞沒了,落水前他看見那個跑去狩法者哭哭啼啼,委託安任務的女鬼飄在他面前。
是她扳開他握住鐵梯的手。
「對不起,但我只能靠你們了,一定、一定要把檸檸帶回來!拜託!」
女鬼的聲音一下就被水聲吞沒,阿柏的視野也被水和黑暗覆蓋。
他以為自己會被淹死,但實際上當他進到水中不到三秒,那種溼潤、被水拍打的感覺就消失了,他落到了實地,發現安和傅峻琛正在探看他們身處的空間。
一個幽黑的洞穴,安手上的小型手電筒來回掃動著,阿柏連忙拿出自己的加入探索行列。
「我以為你不會下來。」安淡淡地說。
阿柏垂著嘴角,要是他有狗耳朵,現在肯定耷拉下來。「我本來想跑的啦,但被推下來了。」
「推下來?」安挑眉。
「拜託你的那個女鬼,說什麼一定要把檸檸帶出去,我看我們根本被她騙了!」阿柏憤憤。由於看到了同伴,他安心踏實多了。
說起來他對安的信賴真是盲目,其實安是血肉之軀也會受傷,說不定也會有打不贏的對象,但他總覺得只要安在身邊,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這種依賴心態就連時雨姐也告誡過他,說他這樣依賴安,永遠也長不大。
他自己也很困擾啊,就算不依賴安,以他自己的力量,他大概也沒辦法勝任獨當一面的狙擊手,以他軟弱的個性就更不可能了。
安本來對那女鬼的意圖就抱持觀望態度,現在聽阿柏這樣說,他更把對方列為不可信任。回頭看了眼傅峻琛,對方也看了過來。
「怎?有發現什麼嗎?」傅峻琛走了過來。
這是個很潮濕的洞穴,腹地很大,但洞不深,沒有那些彎彎曲曲的通道,就是一個大圓洞,三人繞著洞穴走一圈一無所獲。
「看來只能往洞外走。」安指向被水簾遮覆的洞口。
「等等,我先探看看外面有啥。」阿柏說,他調整了手上五指的指環,放幾條細小的絲線順著他的指尖蔓延出去,順著阿柏的心思往水幕而去。他仔細感覺著靈力反饋回來的訊息,他表情越來越古怪。「外面很大,沒有水。」操縱著氣繩往地面探索,他神情更詭異了。「是實地,外面不是水潭子。」
安點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等等啊!」阿柏連忙追上去。「我拜託你能不能別那麼急啊。」
安偏頭看他。「等等可以幹嘛嗎?」
阿柏一噎。是不能幹嘛啦……
他想要多一點時間做點心裡準備嘛!好歹討論討論到底要不要出去啊!
「你就不怕一走出去是一隻大張著嘴的大蛇啊!」阿柏重重哼聲。
「你不是說是實地嗎?你不會出錯的。」安淡淡地說。
阿柏看了安一眼,揉揉鼻子。
傅峻琛握緊了手上的槍,三人一同出了水簾。
本來以為還會是一樣的黑暗,但一出去猛然襲來的明亮讓三人一起難受地瞇起了眼,就連安也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這份光亮。他瞇著眼環視周遭,是一片草坪,一條大得不可思議的白蛇盤據在草坪之上,一個女鬼趴在牠身上沉眠著。
這是很詭異的狀況。
照道理說女鬼是被白蛇弄死的,兩者應該是死敵才對,但那個女鬼居然趴在蛇上睡覺?
阿柏和傅峻琛也緩過來了,眼睛不再那麼痛苦。「那個就是檸檸嗎?」阿柏問。
「大概吧。」安說。
阿柏仔細看了看女鬼,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子,他又看了看大白蛇,那是一條大概有七公尺那麼長的大蛇。「鬼沒呼吸很正常,為啥那條蛇也沒呼吸?」他歪頭,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還沒恢復所以發現不了蛇的吸吐。
經阿柏一說安也注意到這點異常。
傅峻琛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他仔細端詳這條能輕鬆將人纏死的大蛇,回頭對安搖頭。「真的沒呼吸,死了。」
死了?
安皺眉,他領著阿柏一同上前,他俯低身,手輕輕滑過白蛇光滑的鱗片。本來他想會不會是冬眠,但靠得這麼近他就知道不是。
蛇真的死了,牠身上一點妖氣也沒有。
白蛇死了?
那為什麼這女鬼還待在這?她的夥伴都能出去了,她怎麼不走?
而且如果白蛇死了,為什麼在外面會出現巨蛇的幻象,水上的漩渦又是怎麼回事?他那時很清楚感覺到妖氣的,現在卻沒了。
傅峻琛在這時候表現出他的直率,他不愧是阿賓帶大的,他完全沒猶豫直接伸手搖晃那女鬼。「喂!喂!起來了啊!都睡到忌日了還不起來!」
阿柏嘴角抽搐。
「起來吃點香火了啦!」傅峻琛的動作更粗暴了。
終於,沉睡不知多久的女鬼被他的動作給弄醒了,她顯得非常非常疲憊,身形也帶著透明,不像外面那隻女鬼那樣凝實。
「你是?」檸檸一臉困惑。
安注意到她懷裡抱著什麼。「那啥?」
檸檸低頭看。「是蛋。」她擁抱著一顆巨大的白蛋。她打了個哈欠,伸手拍拍背後的大白蛇。「牠的寶寶。」
安和傅峻琛都覺得現在這狀況超出想像。
他們來這邊是要殺蛇救鬼的,現在情況大扭轉,討伐目標早已亡故,留下一個被牠殺死的女鬼照顧牠的小孩?
有沒有搞錯?再說事情過了那麼久,那顆蛋不會死了吧?怎麼可能還沒孵化?
傅峻琛搔搔頭。「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他轉頭看安。
安聳了下肩膀,表示他也不清楚。
阿柏往前一步湊到檸檸面前。「檸檸小姐妳好,我們三個是接到妳的朋友委託過來的,她希望我們能把妳帶出去。」
檸檸輕輕啊了聲。「是漱芳吧?她出去了,太好了,她可固執了,我總要她出去她都不願意。」
「出去?」阿柏又問。「所以妳們是可以離開的嗎?」
檸檸點頭。「是啊,外頭那些封印是壓制大蛇的,對我們沒有效用,一開始我們就可以脫出去,大蛇對我們沒有惡意,雖然牠誤傷了我們導致我們死了,但牠其實是很溫柔的。」
安走上前端詳那巨大的白蛇,要長成這樣子沒個幾百年不可能了。「牠怎麼死的?」
「牠難產死掉。」檸檸說,低頭看著自己懷裡的蛋。「其實牠已經很老了,本來就要死了,牠說生命是有界限的,牠沒辦法像那些大妖怪一樣生活個幾千年,牠的天資和周遭環境有限,沒辦法再活下去了。」檸檸將頭靠在蛋上頭,感受著裡面生命的脈動。「牠臨死前產下這顆蛋,我放不下這個寶寶。」她眨了眨眼。「我決定一直陪著牠,直到牠生出來,平安的長大。」
阿柏聽了有些動容。「牠怎麼一直沒孵化呢?」他彎下身端詳著那蛋。
檸檸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環顧著這個空間。「這是大蛇為孩子打造出來的空間,希望牠出生後能別馬上面對封印,牠很害怕孩子生出來會被溺死。我能理解漱芳的心情,這個結界撐不久了,大蛇死了很久,力量也越來越薄弱了,她想我出去也無可厚非。」她低頭看著蛋。「但我放不下牠,我走了牠怎麼辦?」
「妳真是溫柔。」阿柏輕聲說。
檸檸微笑。「這是值得保護愛惜的生命啊。」
傅峻琛抓抓頭看安。「你怎麼看?」
安抬頭看了看附近,他能感覺到道士對這裡的壓制,他本身是妖,以前感受不到的東西現在都變得清晰,他可以感覺到那些封印對他造成的干擾。
蛇妖的結界撐了這麼多年要散了,道士的封印……
他輕蔑地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倨傲的金光。「闖出去就是了。」他伸手從檸檸手中接過蛇蛋,以蛇蛋來說這顆真的很大,大概和鴕鳥但有得比。「走吧,妳那朋友還在外面等妳。」
「可是、可是,不行的,帶著蛋就出不去的。」
安淡淡望了她一眼,那一眼讓檸檸心生恐懼。
沒多說什麼,安掌中凝聚著靈力,雷光劈啪作響,阿柏瞠大眼,他從不知道沒有爪套安也能蓄雷,傅峻琛直接瞪眼,他是聽說江安淨可能不是人,但沒親眼看到總覺得阿賓在鬼扯。
這傢伙、真的不是人啊?
安走到了草坪的底端,他手貼在那看不見的結界,雷光以極快極強的力道奔竄在看不見的結界牆上,隨著他力量加大,透明的牆壁開始龜裂露出時空的錯位感,在安手握拳要擊碎結界時,他感受到手上蛇蛋的異常。
蛇蛋傳來一絲顫動,之後咖弄一聲,蛇蛋裂了。安感覺到自己的妖氣被攝入蛇蛋之中,淡淡的藍金色雷光從裂縫中被吸進去。安收回視線,此時結界破滅,現出來的是一大張略黯淡的符紋,安瞇起眼,遠在上方的天空隆隆作鳴,一道雷光打下,恰恰打破那咒文。
阿柏在後面目瞪口呆。
傅峻琛的驚愕不徨多讓。
這傢伙……
安回頭淡淡瞥了阿柏和傅峻琛一眼,金燦的獸眼似有若無地流露出了威脅。「別說出去。」
阿柏呆呆點頭。
檸檸驚懼至極地躲在傅峻琛身後,她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險,從那個少年身上傳出來,那種碰到天敵的戒慎恐懼,彷彿下一秒就要被吞嚥入腹一樣。
兩道結界都被打碎,迎面而來的是波濤洶湧的大水,安一時沒抓穩手上的蛋,蛋立即被水沖走,他俯身想游過去,就在此時蛋殼完全碎裂,一條約三十公分的小白蛇游了出來,牠似乎被大水嚇了一跳,但本能的牠朝著熟悉的氣息游了過去,直到攀附到那給予牠生之力的父親身上。
雖不是生身父親,但沒有這個人的力量牠就永遠無法破殼而出。
將白蛇盤在脖子上,安扯住暈頭轉向的阿柏,用力地將他扯向自己,帶著他爬上岸去,水很大,雖然非常湍急,但他們脫離結界的點很好,離水岸很近,加上水漲得很高,很輕鬆就能爬上去。
阿柏趴在地上喘著氣,猛然襲來的大水害他嗆了好幾口,滿鼻滿口都是泥水。
傅峻琛比阿柏好多了,他自己上岸的,看著那抱在一起哭泣的兩個女鬼,他哼了聲。
後陵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他其實不是後陵人,他是大都市人,一開始很看不起後陵這個小地方,但和守序者的人相處,一天到晚挨罵挨罵挨罵,好像也被罵上癮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些他本來看不起的鬼,在一次又一次的案子後,那樣的輕蔑輕視也沒有了,反而會有覺得『能幫上她們真好』的想法。
搔搔頭,這大概就是這行的美好吧。
轉過頭,他看見那和白蛇糾纏的江安淨。
輕輕哼了聲。
好啦,承認這傢伙真的超強的啦。
「喂,不要再玩蛇了啦!回去了,再不回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拉住一直想往自己衣服內鑽,貌似在撒嬌的白蛇,安一個頭兩個大。
阿柏看他狼狽的傻樣,方才那種震撼感全消失了。
什麼啊,江安淨還是江安淨嘛!
-完-